迷宫

*第四纪门&蒙

*私设飞了





新晋的学徒在门口左顾右盼了一阵,确定没有任何人跟踪自己后,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跨过院子直奔宅邸内部。

随着他跨入屋内,他身后重重大门像是被无形的手推动般用力合拢。

咚!

大门关闭的巨响带动了空气震动,惊起了屋檐上头一群野鸟,只留下一只对着紧闭的大门呱呱两声。

突然,那只鸟抖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不再是鸟鸣,而是一个尖细的男性声音:“学徒的灵性难道是靠奔跑恢复的吗?”

不远处的草叶跟着抖动起来,如被风吹拂般激起的音波在小范围内回荡:“亚伯拉罕的年轻一代越来越没礼貌了……”

紧接着,门前一道影子迅速勾勒出来,戴着尖顶软帽的年轻男性出现在宅邸的大门口,曲起手指靠近了门边,行将叩响大门。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

刹那间,他的形象飞速变化,黑发褪色般染成了浅金,双瞳也变成了清澈的蔚蓝。

笃笃笃,他叩响了大门。

大门如有规定好的规则,在他的轻叩下层层洞开。变换了形象的男子满意地踏入宅邸,和任何一个回家的旅人一样轻门熟路地进入屋中。

这是对“错误”的低层次利用,通过简单的扮演和伪装,使这些门相信自己是亚伯拉罕家族的成员。

其实阿蒙有更简单的方法,但那有很大风险:如果他选择寄生任何一个亚伯拉罕的家族成员,迎接他的就不是洞开的大门。

最可能的情况是,他会眨眼间被直接驱逐到外太空。

所以他选择了能让那位亚伯拉罕的祖宗大概率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策略。

当然,这也是为了实行瞒过“门”伯特利·亚伯拉罕、窃取某样事物的计划的顺利实施。窃取这一行为虽然不会给他带来实际上的好处,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阿蒙只是天生喜欢刺激。

所以现在,阿蒙试图从被层层封印的亚伯拉罕家族中窃取某样事物。

踏入屋门内的一瞬间,化身为亚伯拉罕家族的一部分的阿蒙就开始释放时之虫。众多时之虫同空气中的微生物、藏在阴影中的蟑螂、老鼠结合,很快膨胀成新的分身。

阿蒙们站在亚伯拉罕本家的宅内,面前是大堂,是走廊,是链接其他无数个房间的无数个门。

无声无息间,阿蒙们纷纷选择了自己心仪的那扇门。

第一个到达宅邸的阿蒙先是环顾四周,将富丽堂皇的装潢收入了眼底。他很快穿过了冗长的走廊,打开一扇门:门后似乎是客厅,而客厅深处隐隐约约又藏有几扇门。每扇门都对应一条道路,阿蒙特别清楚。

接下来,阿蒙在门与门之间穿行,穿过客厅,踏上螺旋状的阶梯,走完二层长长的悬空走廊,跳到书房软绵绵的地毯上。阿蒙将手按在书架的某本书上,书架便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暗门开启了,链接了一条黝黑的通道。

阿蒙倒不是事先知道暗门的存在;不过机关很难在解密学者的眼皮子底下起效。

紧接着,他迅速通过了没有任何光照的秘密小道。他将手按在最后一道门上,轻轻推开。

阳光一下子从门缝处倾泻下来。

阿蒙似乎早有预料,又像是有点可惜地笑了一声。因为他看见了门后的景象:巨大的、没有用窗帘遮蔽阳光的落地窗下,伯特利·亚伯拉罕就坐在书桌前。他暂时还没有抬起头来,也没有停下手上的笔,应该是在给记录中最后一段的最后一句做结。

很快,这位亚伯拉罕的先祖丢下笔。他舒服地后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转过视线。

“我迷路了。”阿蒙面不改色地出声。

“确实如此,亚伯拉罕本家结构复杂,有时候就像迷宫。”伯特利·亚伯拉罕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有时候也会让小偷迷失在当中。”

阿蒙相当自觉地拉来一张空椅子坐下,就好像他是被邀请来的客人一样;同时他也在等待。他的许许多多分身还在不同的门之间穿行,走在不一样的道路上。这些分身的数量足够找到亚伯拉罕宅邸内的每一个暗室。

然后,阿蒙听见他身后,门被吱呀推开的声音。

他扭头过去,看见许许多多的分身先后涌入这道门,挤在了入口附近,一样的发怔,一样的好奇。

“门”伯特利·亚伯拉罕完全不收敛地、放肆地笑了起来。

他笑了有十几秒钟。

这十几秒钟里,有的阿蒙试图转身夺门而出,却发现门在所有阿蒙进入后彻底锁死;有的阿蒙尝试着窃取伯特利的书桌边缘散落的文件和书籍,然而它们像是被封印了一般,牢牢地停留在原地不动;剩下的一些看向伯特利·亚伯拉罕,有意识地捏了捏单片镜上下镜框。他们什么都没做到。

“门”止住了笑声,也看向了这群欺诈与恶作剧的化身。他的右眼闪烁了一下,璀璨的光斑轮流亮起。

阿蒙们在星光闪烁间一个接一个遭到封印,蜷缩成一条条在原地蠕动挣扎的时之虫,最后只留下一个,那个第一个踏入宅邸和这个房间的阿蒙。

“居然是本体。”伯特利·亚伯拉罕赞叹道。

“也可能是比较强大的分身。”阿蒙眨眨眼,“我猜这间房间应该在三楼西侧,这里的落地窗正好可以容纳夕阳的余晖。”

他记得他来到这个房间前只上了一段楼梯。不过,他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当一个房间里有足够多的门,每个门后又有足够多的、含有无数门的房间,这个房间就成为了两扇门之间的通道。

而通道叠加起来,显而易见地形成了迷宫效应。

这就是有时候学徒途径的神奇物品和封印物会让人陷入迷途诅咒的原因,本质是对“门”的恶意利用。

而迷宫无论有多少条道路,往往只有一个出口。

阿蒙从踏入宅邸前就意识到了这点。

“猜对了,但没有奖励。”伯特利仍然慵懒地瘫在椅背上,鼓起掌来,“但既然是阿蒙公爵亲自拜访,我不会失了礼数。”

就算椅子都是客人自己搬的礼数?阿蒙咧开嘴。他虽然不介意,但想到对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副样子,就觉得有趣:他很好奇那些自尊心过剩的贵族在伯特利面前会怎样出洋相又不得不收敛傲气。

既然对方都给台阶到了这个地步,阿蒙也就跟着假惺惺地念起场面话。他的视线扫过房间:这应该是伯特利经常做记录的地方。

顶级的记录官养成了好习惯:将琐碎的事务一五一十记录下来,填充笔记本,再让笔记本填充书架。

所以阿蒙一眼就能看出,在他进来之前和之后的一小段时间,伯特利就在那扇大落地窗前做记录。

念头一动间,他化作乌鸦,直直撞上紧闭的落地玻璃窗!

伯特利的视线跟着他,直到黑色的影子像穿过厚重的空气般穿过玻璃,飞向远处。

这是对“错误”权柄的两次利用:将“阿蒙的某个分身的形态是乌鸦”等效为“阿蒙的形态是乌鸦”,将“阳光能穿透空气,阳光能穿透玻璃”等效为“玻璃在被阳光穿透时等于空气”。

伯特利摇摇头,有些可惜:狡猾的乌鸦是很难封印住的。

他低下头,发现手边的笔记本不见踪影。

鸦雀无声的静寂里,秒针很快地跳过了几格。旋即,这位总带着傲慢的“门”先生闷笑起来。

而此时完成了偷窃的阿蒙已经坐在附近最高的钟楼顶上,将那本还空着一半的笔记本摊开在大腿上,小腿自然垂下。他的脚底几寸远处,呼啦啦的白鸽飞速掠过,扬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

书页亦随风哗啦啦翻动。

阿蒙的视线在华丽潇洒的字迹间游走。这本笔记记录的不是什么关乎谋划的大事件,尽是些小事情。

比如,伯特利在笔记里抱怨自己习惯性的记录行为,认为“我又不会看第二次,为什么我要写这么多?”

比如,伯特试图利用几句话,回忆一下过去的奋斗历程。“……忘的差不多了。”

比如,伯特利对某些贵族的评价:“他说了一句话,然后我困了。”

阿蒙草草翻过纸页,灵性忽有触动。

他伸出手来试图把住帽沿。他摸了个空。

尖顶软帽在短暂的几分之一秒间离开了他的头顶。有人站在他背后,高他所坐的地方几级的砖瓦上,像要照顾他目前坐着的海拔一般俯下身,让话语和气息都可以平着送入他的耳边。

在那句话真的递入他耳中,阿蒙直接将身体前倾,坠入空中。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钟楼之下。

那本笔记还挂在钟楼的护栏边,书页随着气旋微微颤动。

伯特利·亚伯拉罕从屋瓦跃到栏杆上,拾起那本笔记。他的手里还捏着那顶软帽的尖顶,此时被主人抛弃了的它松垮垮地,姿态有点像耷拉耳朵的猫。

亚伯拉罕的祖先其实没猜到阿蒙会将笔记带到哪里,也没有费心占星。对于可以随时随地去往任何地方、通过空间的错位制造分身的“门”来说,他能到达的地方就是他的领域。

“门”朴素地找了一遍他认为阿蒙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

找到目标没有花多少时间,是因为这个钟楼的楼顶本来也是他喜欢来的地方之一。

在夕阳一点点被山林和城堡的边际吞没,开始向大地撒播红光之际,他像阿蒙一样坐下来,倚靠着立柱和栏杆,让“战利品”就这么盖在脚边,笔尖在夕晖的映射下滑动。

“……若无必要,面对‘错误’时,应尽可能减少对话。……”

……

几天后,阿蒙再次上门“拜访”。

他就像挑战自我一般在重重门间穿行,然后打开最后那扇门。巨大的落地窗一下子占满他的视线,提醒他“你到终点了”。

挑战失败,他又从迷宫的起点走到了终点。

伯特利可能经常在这里,因为他两次都在这里。这次他没有抬起头,笔尖刷刷的在纸张上快速移动。阿蒙有点想凑过去看看他究竟在写什么,但那不是他的风格。他对空抓了两下,什么都没抓到。

于此同时,他发现这个房间被彻底封印了。他一下子没能找出任何让他快速离开的漏洞。

他如果真的想,在最强天使之王的手底下逃跑还是可以的,可惜麻烦不少;阿蒙只是有预感,就这么呆着,像个安分的封印物一样留在这边一会不会有什么坏事。长远来说,甚至可能相当好。

阿蒙没有再尝试什么。他大大方方地探着脑袋过去,看伯特利·亚伯拉罕飞速地留下笔迹。

他写着:“偷盗者途径的非凡者并不一定都谎话连篇,相对的,最高效的欺诈往往是被人喝彩的欺诈……可以类比‘魔术师’和‘戏法大师’……”

在暮色将近之际,伯特利·亚伯拉罕放下笔,抬眼看了看窗外。

他的眼底很快盛满那片绚烂的天空,他的身影也迅速消失不见。

所有器物都仍在封印中,无法进行窃取;大门却微微敞开了。

——这之后,阿蒙依据着不规律的计划,随性进行拜访。两次拜访可能前后只隔着一天,可能三五年才有一次,毫无规律。

伯特利·亚伯拉罕无愧为最强天使之王,关于迷宫的挑战,阿蒙时常还是会陷入迷局,最后打开那扇有着巨大落地窗的房间的大门;也有许多次,他成功找出了门与门之间交错出的细微漏洞,利用漏洞的结果很成功,但不是阿蒙想要的那种:他一步通过门,走到了院子外。

换句话说就是回到了迷宫的起点。

伯特利·亚伯拉罕也无法困住他就是了。两个天使之王的暗中较劲像是儿戏一样,旁人不知,两人也装作毫不知情,默契相当。

有一次,阿蒙从烟囱飞下,钻过鼠洞和蚁巢,从门缝底下钻过去——伯特利正站在落地窗前拨弄水晶球,看见阿蒙的时候眉毛颤动了两下。

有一次,阿蒙翻窗而入,沿着悬挂走廊的栏杆和立柱一路往上,故意屈指叩响了走廊边上随意一扇门。门在几秒钟后打开了,亚伯拉罕的先祖就那样平静地望着他,背后是洋洋洒洒的阳光。

有一次,阿蒙快速穿过一道道门,一些亚伯拉罕能看见他,也都习惯了这个总是来串门挑战不可能的存在。阿蒙站在这座迷宫的终点前,一扇每次样式、位置都不同,但却都能让他踏入伯特利那间有着很大的落地窗的记录室的门前。

他没有第一时间将手放到门上。他有预感,这扇门打不开。

但他仍然如同浑然不觉般,将手放在了门上。

他没能推开这扇被涂了浆糊一样,牢牢粘在门框上,一动不动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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